澎湃新闻:村BA 凭什么火遍全网?

塑料凳、人字梯,披着雨衣、挥舞着手机……这两天,台盘村又火了。这个位于贵州省黔东南州台江县的小山村,近年来因举办乡村篮球比赛,火遍全网,网友们形象地称那里的比赛为“村BA”。

众所周知,NBA、CBA是生长在现代大都市里的一种体育赛事,它要有专业球馆与顶级球星,而农村则是一种与都市截然不同的文化生态,两者混搭起来,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新鲜感。在这里,篮球和乡村仿佛一下子都不是它们原来的那个样子,刻板印象被打破后,它们彼此激发,各自都有了全新的魅力。

27日下午,贵州省第一届“美丽乡村”篮球联赛总决赛,在台盘村圆满落下帷幕,这也可称得上是“村BA”总决赛,最终东道主黔东南州队以68比65战胜遵义队夺得冠军。坦白讲,从其在网络引发的热搜、制造的话题来看,丝毫不亚于一场CBA、NBA决赛。

凭什么是“村BA”火了

从现场无人机拍摄的照片来看,球场两侧的看台,高耸如危崖,上边密密麻麻挤满了人,现场氛围感也不亚于NBA。而球场不远处,还能看到蜿蜒崎岖的丘陵地貌,有水塘、农田和山丘,台盘村就顺着地势优雅地铺展在河谷当中。

从一种社会景观的角度来看,“村BA”无疑有着极大的传播价值。围绕观赛体验所形成的赛事影响,也一定会引来商业开发。在这个村镇之外的人们,乐于通过各种平台,观看和谈论着这样一种新生的、颠覆日常的、具有视觉冲击力的“村BA”。但我们更应该关注与思考作为一种生活的“村BA”,以及如何保护、滋养与传播这种生活。

其实类似“村BA”的民间体育活动,古代已有。唐朝大诗人元稹有一次流放武昌时,在路上写过一首长诗,其中记载了一段奇异见闻。当时相比于长安洛阳的繁华,武昌就是边远乡区,从一线城市而来,元稹惊讶地发现这里的人特别喜欢划龙舟,每年四五月,乡村里的壮丁们会在村头江边组织集训,一连十几天。

据元稹记载,龙舟比赛的仪式感很强,像祭祖一般隆重,人们训练的时候,像耕田一样卖力。到了比赛时节,龙舟会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长江里,观者无数,有“万人空田”之势。可见在唐朝时的长江流域,就已经有自发的乡村体育俱乐部,从景观上来看,这很像贵州的“村BA”。

我们可以说“村BA”激发出了一种现代乡村的新生活力,也可以说它在唤醒一种悠远的乡村传统。通过“村BA”,我们看到了体育的另一种可能,也看到了乡村建设的另一条思路。

农民作为一种社会身份,一直以来被赋予了太多的刻板印象。我们每每会惊叹于农民诗人、农民画家、农民歌手这样的人物出现,而像“村BA”这样的农民活动,更是极其少见。可是别忘了,体育的起源,有很大一部分正是来自于农业劳动,人们最早的运动场所就是在田间地头。

农民有其稳重内敛的一面,也有其飞扬洒脱的一面,只是这一面被遮蔽了。

乡村里的体育活动,通常是全民性和节庆性的,以至于带动乡村成为一个欢快和安乐的整体。相对于现代都市来说,乡村本就该是一个丰腴、生长和情感洋溢的所在。“村BA”为我们找到了,或者说找回了这种感觉,它不仅是一种景观,更是一种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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凭什么是在贵州兴起

贵州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。尤其是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,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,该州常住人口为3758622人,境内居住着33个民族。其中苗族人口占比超40%,侗族占比约30%。而具体到台江县,苗族人口占比高达98%以上,有“天下苗族第一县”之称。

不论从崎岖的地形学上,还是从民族交融的角度来看,这里都是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地方,这种活力是人与人、人与土地的原生态激情。深山虽将大千世界阻隔在外,但在宁静的村落内部,他们需要组织自己的世界,需要一种呼应内心的生活,正好篮球运动提供了这样一个出口。

“村BA”赛事,就是由台盘村“六月六”吃新节篮球赛发展而来,已在黔东南地区举行了几十年。吃新节是苗寨的传统民族节日,当地村民会为预祝粮食丰收举办各种活动,篮球赛是其中最热闹的一项,也会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,十分热闹。这次决赛,冠军的奖品之一,便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——苗族银帽。

在正规的篮球比赛中,比赛前和中间休息环节,往往会有一些表演性节目,如啦啦队舞蹈,那么“村BA”有什么呢?

“蹦苗迪”。

单是听这个名字,都会让人兴奋:传统的、现代的、民族的、潮流的,它们的交融,会是一种怎样的场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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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悉,“苗迪”的音乐和动作创意,由台江县多个非遗文化融合,其中便包括被誉为东方迪斯科的反排木鼓舞,以及苗族芦笙、非遗古歌等,并融进了时尚动感的现代前沿电声组合,节奏明快,场面很燃很爆炸。而且,普通人不仅容易“上头”,也很容易“上手”,随时就可参与。

这些充满民族和地域特色的文化元素,无疑让“村BA”多了一层独特的“赛外”风采。

“越是民族的,越是世界的。”果然,我们看到了。

凭什么勃发于当代

据《贵州省志体育志》记载,早在1906年,位于现今黔西南州的独山县某小学内就“建有篮球场、开展篮球活动”;20世纪70年代,活跃于黔东南州的“苗寨女篮”就已名震省内外。只是那个年代的信息传播,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。

2020年,台江县脱贫摘帽,经济社会和基础设施发生了质的改变。如今,台盘村出村10分钟就能上高速,20多分钟就能坐上高铁,还覆盖了5G网络。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技术进步的便利,进一步拉近了当地苗寨和外界的距离,也让“村BA”得以走出村寨,被更多地看见。

尤其是近两年,搭着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兴起的便车,“村BA”以极具现场感、生活化、冲击五官感受的方式,全景式地被大众发现,恍惚间“惊为天境”。

而在经历了去年的一波走红后,当地也并没有得意于一时的荣耀、满足于眼前的鲜花和掌声,而是顺势而为、顺势有为。为扩大赛事影响力和提升观赛体验,台盘村启动了球场改扩建项目,新增许多设施,观众座席也增加到两万多个;开办了第一家由村集体入股的“村BA”线下体验店,吉祥物玩偶、篮球、队服等特色文创产品热卖。

“村BA”已不只是篮球比赛。当地提出了坚持“以赛促健、以赛促文、以赛促旅、以赛促产、以赛促消、以赛促兴”的办赛理念。根据贵州省体育局的统计,截至目前,贵州省首届“美丽乡村”篮球联赛已开展超过5000场比赛,有效带动了举办地旅游、文化、经济等发展。

可以说,“村BA”是一个网络时代里,地方文化崛起的经典案例。“地方”这个词通常代表了偏狭、孤立、局限和壁垒。可是在任何一小片土地上,只要足够认真和用心,都可以获得世界性。就拿篮球来说,起决定作用的并不是广度,也不是技术,而是在于扎根的深度。

我们正是被“村BA”所呈现的那种深度,打动了。

如今,“村BA”成为贵州的一张新名片。梳理“村BA”的历史,探寻其走向隆盛的原因和所根植的土壤,可以发现它是多重文化元素和时代机遇碰撞的结果。而这种“果”,或许又可以作为“因”,在新时代乡村振兴的背景下,去总结,去发散,去往更广袤的乡村,结出更丰硕、更甜美的果实,包括身体上的、精神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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